产科医生

作者:张作民

19

肖程根本就想不到那个字条会引出这么大乱子。

虽然听何晶说了病人和家属有意见,请什么记者和律师等,但又能怎么样?家属一闹,医院就不能收治病人了?这在美国简直不可想象。所以,回来后并没多想,一早还是照旧起来跑步,这时手机是不带的。等他回到房间,发现已经有7个来电,4个是魏主任,3个是曲院长的。

他立刻拨通了曲院长的手机。

“老师,出什么事了?”

“你立刻去科里,我马上就到。”曲晋明说完就挂了,手机里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显然开着车呢。

肖程原想再打给魏主任,但一想,说话的工夫也就到了。于是匆匆换了衣服出门。

妇产科病区大门口已经有几个穿白大衣的人在把守,他们不认识肖程,仔细查验了胸牌才放了进去。到了八层,却发现并无异样。保洁员在拖地,有几个孕妇在走廊散步,护士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紧张的神色。这让肖程放心不少,先到办公室穿了工作服,然后才去找魏主任。他知道魏主任昨天睡在办公室。

魏主任正在接电话,见肖程进来,就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着话筒说:“去年也做过一例,没有对外说明,住了三天就走了……嗯……嗯……这个可以到院办查到,按规定我们是可以收治的……对,是专用的手术室,但消毒后也可以进行其他手术,这在全世界都一样。”魏丽丽放下电话,才对肖程说,“卫生局来电话问情况。估计是有人找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魏丽丽说着,就把沙发上的被子叠好放进柜子,并请肖程坐下。“听说病人家属开了一夜会,要把64床赶走。不然就要集体出院。”

“集体出院?”肖程有些不解,“他们要集体出院?”

“也许只是说说,威胁一下,但谁知道呢?不过院里已经知道了。今天探视要取消,门卫也加了岗。”

“我看到了。”肖程这时才坐下,想了想说,“这事以前发生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魏主任苦笑,“去年有一个,我们没有声张。就像人们常说的,内紧外松,病人都不知道,孩子一生就转走了。”

肖程也不经意地笑了笑,从魏主任的话中,他察觉到有点抱怨,甚至还有得胜的意味。似乎在说:“瞧,都让我说中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打电话,就这事儿?”肖程故意表现得很轻松。

“不,我只是想提醒您带胸牌,保卫科最铁面无私了。”

“我看到了。”肖程过了会儿才说,“取消探视合适吗?”

“这是曲院长的决定。”魏主任说完就看着他,意思好像在问,“你敢反对吗?”

正说着,曲晋明就和何晶、周惠英走了进来。

“这样,虽然预产期还有几天,但我想上午就手术。”曲晋明没有开场白,上来就说,“要等到临产,反倒会增加感染率。”

肖程点点头:“这个我同意,反正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去叫麻醉师。”魏丽丽接着便对周惠英说,“你通知手术室吧。”

周惠英却看着魏丽丽问:“你要上台?”

“这么重要的手术,我能不上台吗?”魏丽丽口气很硬。

肖程听出是对自己不放心,心里想:“也好,让她看看,普通手术我也同样做得漂亮。”于是说,“魏主任应该上。”

“我不同意。”周惠英便对曲晋明和肖程说,“她脖子上有伤,万一有血溅出来就完了。”

“瞎说什么呢,哪有伤啊?”魏丽丽推了周惠英一把,“就你话多,还不快去。”

曲晋明却问:“怎么回事?”

周惠英就把曲院长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曲晋明听了连连点头,然后走过来对肖程说:“魏主任还是别上了,换个人吧。”

“反正还有时间。不过,得找个熟手。”肖程说。

这时,护士白荷匆匆跑进来说:“好几个病人问,为什么取消探视?不少家属在楼下闹起来了。”

曲晋明便说:“就说一会儿要消毒,上午探视临时取消,下午照常。”

白荷正要跑出,却被肖程叫住:“你等一下。”然后对曲晋明道,“探视我看还是别取消了,您和保卫科说一下,放家属进来吧。”

曲晋明听了一愣,别人也都很意外地看着。

肖程知道,这种事以前肯定没有发生过,院长做的决定,你科主任怎么可以推翻呢,用的几乎还是命令的口气。可他现在必须这么做,这是原则。

“你说什么啊?”魏主任不满道,“曲院长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冲突。”

“可探视是家属的正当权益,我们没有理由阻止。”肖程则很冷静地表示。

白荷眨着眼睛问:“我该听谁的啊?”

“好吧。”曲晋明这时表态道,“这儿是第一产科,一切由科主任做主。听肖主任的。”

“还有一点。”肖程又说,“别让保卫科的人上来。”

“好吧。谁也别上来。”曲晋明说完就开始打电话。

肖程对曲晋明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吩咐魏丽丽:“请把64床马上送到手术室,动作不要慌张。她血压高,不能有意外。”

“在输着液呢。”魏丽丽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身体动也没动。

“算了,我自己去吧,顺便再做个检查。”肖程说着,就走了出去。其实,肖程并不是真的需要做检查。离上台还有时间呢,何况麻醉也有一套例行程序。也不是因为魏丽丽不动弹,对他的话多少有点不买账。他是想让曲院长和魏主任他们有机会留在那儿商量。刚才,他当着大家的面否定了上级主任,不,还是常务副院长的决定,那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即便是在美国,也不可能这么做啊。医院这种地方,上级医生的话就是命令。如果曲院长摆出架子坚持,那他就会很丢面子。当然,如果这样,他也准备强硬到底,既然要在这儿干,就不想当孙子,当那种明知不对还要阿谀奉承的庸医。大不了这个主任不当了。但这可能性很小,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把老师的脾气都摸透了,而且当下也是曲晋明在求他。如果他连曲院长的决定都敢项,那以后科里谁还敢再说一个不字?这可是树立权威的好时机,千载难逢啊!

肖程这么想着,就走到走廊的拐弯处,这时,就听到好几个产妇七嘴八舌地冲着最东面的病房在大声说话。

“就算是我们求您了。您也为我们这么多病人想想,万一传染上,让我们将来怎么活啊,我们可都是要做妈妈的人啊!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是啊,您可是知识分子。能不能知趣些,做做好事,老天会保佑您的啊。”

“死赖在这儿也没意思啊。”

这时,已经有几个护士奔了过去,想把那些产妇劝走。可她们说:“我们只是散散步,来了个艾滋病,散步都不行啊?说话都不让啊?”

肖程听了,则放慢脚步,故意站在稍远的地方说:“各位早上好啊。我是本科室的主任,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64床也是病人,也有自己的权益。何况大家都没有采取防护措施吧,最好还是离得远一点,可以吗?”

这话很起作用,那几位产妇立刻都后退了好几步,有的已经回自己病房了。

但还是有两个站在走廊中间,其中一位对肖程说:“这儿不是传染病区,我们要求64床离开,这也是对大家负责任,您不反对吧?”

还有一位说:“为什么要取消探视?难道来了一个艾滋病,我们老公都不能见了?”

“你们家属马上就能上来。”肖程平和道,“但64床和你们一样,也是规定可以收治的病人。我们有严格的防护措施,以前对各位宣传得不够,我表示歉意。另外,我也希望大家都有些爱心,不要骚扰其他人,就像你们也不想听到那些话,是不是啊?”

这时,已经有几个家属从电梯出来,听到肖程这么说,便有人大声责问:“歉意算什么?如果传染了,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要说爱心,首先是那个女人要对大家有爱心,她得走人。”

另一个说:“我们已经做出决定,如果她不出院,我们就集体离开,记者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将来还会到法院上诉。你看着办吧。”

电梯又送来一批家属,病房里的产妇也都站在门口张望。人一多,打头的家属口气就更硬了。

“别把我们当傻瓜!我们问过专业人士,你们医院想挣钱,竟然不顾大多病人的安危。别的病就算了,这可是艾滋病,不只是我们害怕,你们医生护士也会胆小吧。”

“不只是血,体液都是剧毒,这个我们懂。”

“出院!给我们办出院!她不走,我们走还不行吗?”有人喊了起来。有个产妇看不过去,便对着那些人说:“嚷嚷什么,这儿可是病房。我也是病人,我相信医生,你们这么闹,一点教养都没有。”

“这儿没你的事。”带头的家属很不礼貌地冲着那产妇说,“回你床上躺着去,碰坏了孩子我们可不负责任!”

那产妇便走回病房,把门关了起来。

“喂,主任,你快表个态,我们都在等着呢!”带头的家属声音更高了。

这阵势让肖程很意外。以前只知道国内有的病人素质低,但像这么闹,还真的没有想到。

魏丽丽和几个实习医生已经走过来,但她们都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观望着。何晶站在最后面,有些担心地看着。

肖程没看到曲晋明,但他知道,作为院领导,这时是不该露面的。当然,也许是借这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看。你不是主任吗,那你就来处理吧。对,曲院长一定会这么想。好,那就看我来处理,我就不信,这点小事也对付不了。

“这样,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肖程提高了声音,口气也硬了起来,“出院是你们的自由,当然,有些病人这时出院会有危险,我们的医生会有说明。但凡是可以出院的,我们绝不会强留。一会儿我们就查房,想出院的马上办手续。”

“这是什么态度?”带头的家属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叫了起来,“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我们全体病人离开?你们还是医生吗?来这儿住院的,都是重症产妇,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吗?”

“我们不走!让那女人走!”好几个家属也跟着叫了起来。

带头的家属给身边的人使眼色,小声说:“注意,别跟医生闹,重点是赶那女人走。”

于是那些家属就往克瑞斯的病房拥了过去。

肖程这时后悔没让保卫科的人上来,可现在去叫又觉得很没面子,便抢先一步跑了过去,挡在病房门前,耐着性子劝道:“你们不能这样,如果出现意外真的很危险!”他看到魏主任已经在护士站打电话,心里想,一定是去叫保安了,只要坚持一会儿,保卫科就会上来,他们有整套预案呢。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接着,就看到克瑞斯推着输液架,挺着大肚子,很艰难地从里面走出来。她对肖程笑了笑,那神情很悲惨,很无奈。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着。那个带头的家属也呆在那儿不再吭声了。

肖程听到何晶在叫:“克瑞斯女士,你可不能出来!”

可克瑞斯还是向那部病床专用电梯走去。何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推开挡在前面的家属,向克瑞斯跑过去。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克瑞斯就在电梯门打开时,突然颤栗了一下,随着一声惨叫,整个人和输液架一起倒了下来,接着便是全身强烈的抽搐,呼吸已经停止,嘴角也流出白沫。

因为之前听曲院长说起过,再一看症状,肖程立刻就明白,克瑞斯是因情绪激动而引发了产前子痫。这病很凶险,如果不及时抢救,产妇和胎儿随时就会死亡。这时,离克瑞斯最近的医生就是他,可他想到病人是HIV,口液带着剧毒,而这会儿他连口罩都没戴。

就在肖程犹豫的一小会儿,何晶已经从身边跑了过去,虽然也没戴口罩,却毫不犹豫地抱起克瑞斯,把她的身体摆平,让头偏向一侧,接着就伸手要扳下颚……

“别动!”这时也冲过来的周惠英叫了起来,“等一下!”

何晶愣了愣,就见周惠英匆忙戴好手套,用双手扳住克瑞斯的下颚,对跟在身后的白荷道:“快去拿压舌板,注意包块纱布。”又对何晶说,“快戴口罩。没有从我口袋拿。”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神速,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但已经让肖程感到无限惭愧。其实他在抢救方面是很有一手的,尤其是子痫突发患者,控制抽搐、纠正缺氧和酸中毒都是再熟练不过了,要不是刚才迟疑了一步,否则真是可以做得很漂亮。不过现在还来得及,就在那些实习医生忙着给吸氧的空档,他也在克瑞斯身边蹲下,并问何晶:“有没有纱布或手帕?”

“有手帕。”何晶说着就把手帕掏出来。肖程接过后,对何晶说:“你去拿安定和硫酸镁,剂量知道吗?”

何晶立刻回答:“安定5毫克,25%硫酸镁10毫升加5%葡萄糖20毫升,对吗?”

这时,肖程已经把手帕塞进克瑞斯的口中,并小心地将舌头拉住,以防堵塞呼吸道。听到何晶这么说,正要点头,却见魏丽丽已经拿着注射器跟在曲晋明后面赶过来。

“硫酸镁我用的是20毫升,葡萄糖40毫升。”魏丽丽看着肖程说。

肖程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表态。其实他认为何晶给的剂量刚刚好,他和很多美国医生一样,在给剂量时有个原则,就是就低不就高,可回来后发现,这儿的医生正好相反,总是把剂量给得最高,就像是为药厂做推销,也许事实上也是如此。但这会儿他可不想再说什么,毕竟不是原则问题,多就多吧,反正在参考值之内。

魏丽丽见肖程点点头,才开始注射。

白荷这会已经把抢救车推过来,并协助肖程装好压舌板。肖程仔细查了呼吸道,这才站了起来对曲晋明说:“我看,最好直接送手术室。”

“好的。重点观察尿量。”曲晋明应了一声,这才跟肖程说了声“去你那儿”,便向肖程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不知在什么时候,原来站了一走廊的病人和她们的家属此刻一个都看不见了。也许是怕被感染,或是良心受到谴责,总之,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一下风平浪静。不少病人躲在病房后透过小窗在张望。

回到办公室,肖程拿出盒曲奇放在桌上,又冲了两杯咖啡。现在,他们俩倒显得很放松,克瑞斯虽然有了终止妊娠的指征,但子痫发作后的两小时却不适合手术,所以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来讨论手术的人选。

“魏主任不动刀但可以进手术室啊?她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肖程有点好奇地问。

曲晋明看了看门才小声说:“她老公有些变态,做那个……喜欢咬人。”

“我明白了。”肖程故意想了想才说,“那就让何医生当一助,可以吗?”

“为什么?”

“这个手术很难得,虽然有风险,但对她们进修医生来说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啊。”肖程这么说,多少有些讨好曲晋明的意思。

可曲晋明却犹豫起来:“没有其他人选吗?我担心她的体力。你看,前天做了个大出血,昨天追那病人又跑了一天,晚上弄得这么迟,能休息好吗?这一台,没有四五十分钟下不来。万一精力不集中,划破什么,可不就完了。”

肖程点点头,知道曲晋明说的都是实话。但又觉得他为一个进修医生想得也太仔细了。作为领导,首先应该考虑的是病人,是手术啊。

“您对科里情况熟,如果魏主任不上台,您看让谁上呢。”

“实在不行,我来。”

“那怎么行?”肖程笑了笑,“再怎么着,我也不能让您当助手啊。对了,我倒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叫朱什么?”

“你是说朱爱萍吧?那个很会说话的?”

“嗯,听说她是个老进修生了,让她上吧。”

“好啊。”曲晋明立刻同意,“一会儿我让魏主任跟她说。”

“让我说什么?”这时,魏丽丽推门走了进来,“64床麻醉良好,血压正常。防护都检查过了,还需要开会吗?”

“那就不开了。”肖程说,“我想请朱爱萍医生担任一助,曲院长也同意,你说呢?”

“你们都决定了,我还说什么。”魏丽丽冷笑了一声说,“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魏丽丽看着肖程说,“也许你们没注意,克瑞斯女士可是个经产妇。”

“噢?病历上没写啊?”肖程有点奇怪。“这个情况我清楚。”曲晋明马上解释说,“结婚前,她生过一个孩子,顺产,但没成活。这事她丈夫不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要回国生产的主要原因。这事就别再说了。”

肖程有点意外,小心起来。因为他知道,经产妇的产程来得快,有时候还没等你把子宫切开,胎儿就从产道流走了,这时会有大量羊水溅出。正常情况无所谓,可对HIV产妇来说,那就危险了,不只是新生儿的感染率会大大增加,医护人员也难操作。想到这儿便问:“有宫缩了吗?”

“我用高剂量的硫酸镁,就是想压一压宫缩。可刚才受到刺激太猛烈,还是没压住。”魏主任说着,就看了肖程一眼,然后才继续说,“病人宫口已经开了,宫缩也有规律,开始临产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洗手啊。”肖程这么说着,心里想,“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什么也躲不过她的眼睛。就10毫升的剂量还要强调一下,那别的就可想而知了。”

“我去通知朱爱萍。”魏丽丽说完就走了出去。

曲晋明这时才说:“克瑞斯很不幸,她丈夫在昨天去世了。”

“真的?”肖程吃了一惊。

“我也是刚刚知道。”曲晋明说,“就你和家属对阵那会儿,我接到一个美国打来的电话。是她丈夫的主治医生,我们事先说好,有什么重要情况会及时通报。”

“要是这样,会不会病人也知道了?”肖程原来就怀疑,就算几个产妇家属在外面说几句闲话,也不至于引发子痫啊。

“可能吧。”曲晋明说,“两件事都集中在一块儿,谁也受不了啊。”

这话多少让肖程减轻了一点负罪感。如果是这样,克瑞斯发病的原因就不只是那张贴在病房外的字条了。

进了手术室,麻醉师和洗手护士都已经在等待。但在一助的位置上,却站着何晶。虽然戴着防护面罩,肖程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会是你?”肖程问。

“朱医生摔了一跤,手上出血。”何晶回答。

“真的?”肖程皱了皱眉问。

何晶点点头:“只是个意外。”

可肖程却很怀疑。这种传染性很强的手术,并不是人人都想上的。有的人为了逃避危险手术,会故意弄出一点事故来。当然,意外随时会有,况且人一紧张常会失控。肖程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观摩室,魏丽丽和一些医生已经就座,神态都很严肃。

这时曲院长走过来,站在何晶身边,对肖程点点头,示意手术可以开始了。

“现在我们要做子宫下段剖宫产术。”肖程例行公事道,“病人是HIV感染者,她的血液、羊水等所有体液都含有病毒。如果哪位身上有容易暴露的伤口,就请立刻提出来。有吗?”

这时没有一个人说话。

“好吧,我们开始。”肖程这时把眼光停在何晶脸上,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说,“一会儿按压的时候要用点力,抱拉胎儿不要太着急,一定要稳住气。OK?”

何晶认真点点头,轻声说了声:“知道。”

肖程伸出右手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左手找准了位置,就要进刀划开。这时,却听克瑞斯叫了一声:“啊!”

随后就是一个护士在惊叫:“大宫缩!”

“不要慌,顶住胎先露!”肖程迅速把右手抬起来,下令道。

那护士已经把手伸了进去:“下降太厉害,我顶不住啊!”

这时,曲晋明已经走过来,说:“我来吧,你松手的时候慢一点。对,就这样,再慢一点……好,你放开吧。”曲晋明运了运气,把像是要冲出来的胎儿用力托住,防止过快出来。

这时在观摩间,魏丽丽和其他医生全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下面。

“怎么样?”肖程站在原地问,尽管他知道剖宫产已经用不着了,但这会儿他不能动,一是曲院长已经在那儿,去了也帮不上忙,同时不想让别人看到主刀离位引起更多的慌乱。

“胎心好像不到100。”曲晋明对肖程说。

这种情况,其实在肖程上台前就已经估计到了,并且准备了第二方案。所以并不十分焦急。听曲院长这么说,就把手术刀放在台边上,去拿听诊器,同时对众人宣布:“取消剖宫产术,实施产道分娩。缩宫素5单位静滴。”

麻醉师赵新早有准备,重复了一遍医嘱:“静脉滴注缩宫素5单位。”

肖程接着又吩咐:“准备冲洗产道。”

“产道冲洗准备。”洗手护士应了一声,就去推放在肖程后面的冲洗器。这时肖程才往后退了退,以便空出地方让护士过去。可就在这时,他的胳膊无意间碰了一下手术台,原来放在台上的那把手术刀掉在肖程脚上,锋利的刀尖穿过单薄的鞋面,鲜血一下涌出来……

肖程一下愣住。

身边的人也都不知所措。

而这时,克瑞斯叫喊得更加厉害。

曲晋明正专心接出胎儿,脑袋已经出来一多半,产妇再一用力就出来了。

魏丽丽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大声喊:“小心羊水!”

那声音是通过传声器出来的,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因为大家都知道,胎儿出来时会带出大量羊水,如果肖程只要稍微沾上一点,便会立刻感染HIV。

可随着产妇的一声嘶叫,胎儿此时已经迅速滑出产道。羊水一下涌出,眼看就要溅到肖程脚上,却见何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死劲把他推开,而自己却被含有剧毒的血水沾满了全身……

肖程打个了趔趄,但没有跌倒。他知道,已经躲过一劫了。

…………

当天晚上,肖程在城里最豪华的酒店订了座,请何晶吃饭,并提出让她加入课题组的邀请。

“简单说吧,我的兴趣是在胎儿分娩前就有诊断,然后对某种畸形儿在宫腔内做矫正手术。这是目前国际上最顶尖的领域。你是否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呢?”肖程说完,很自信地看着何晶。

“不。恐怕我不能。”何晶小声回答。

“哦?”肖程大惑不解地看着对方,完全出乎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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