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程在手术室的浴室里冲了个澡,出来时,看到曲晋明在等他。
“要过节了,尤主任在酒店要了个包间,要你一定过去,大家热闹一下。”曲晋明说着,就拿出一把车钥匙递给肖程,“司机放假了,你来开吧。”
肖程知道老师肯定有话要说,于是就让曲晋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等离开车库,就问:“我让何医生主刀,您没意见吧?”
“我正想说这事呢。”曲晋明这时表情很严肃,“虽然这次手术很漂亮,但我还是要批评你,这样做也太草率了。”
肖程有点意外:“您是说,她不够做这类手术的级别?”
“这还是次要。你有没想过,万一出事怎么办?”曲晋明不等肖程答话就又说,“你也知道,子宫动脉结扎并不等于一定会制住大出血,还占用了抢救生命的宝贵时间。为什么不能保险一点,直接做子宫切除呢?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
肖程知道,作为院领导这么考虑是对的。医院对病死率是用指标控制的,虽然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多死一个人领导就得多担一份责任。所以,领导总是从最保险的角度思考问题。前置胎盘引发大出血,最保险的就是拿掉子宫,甚至纱条填塞这一步都可省略。而这次肖程却选择了最危险的一个方案,幸好子宫动脉一结扎就不再流血了,如果像刚来那天止不住怎么办?
“你以为是在给何医生一个上台的机会吗?”肖程又听曲晋明说,“可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就等于把她推上了悬崖!如果在进修期间发生一级医疗事故,她将来的前途就完啦!”
肖程听到这儿才明白,其实老师关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何晶。于是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留下子宫的余地还很大。”肖程有点不服气地说。
“不会吧?”曲晋明却哼了一声说,“我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当年我给你当助手一样。你敢不承认?”
“可能有这种因素吧。”肖程看到前方有红灯,便停下车说,“但主要还是为了病人。特别是何晶医生,作为一个女医生,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想尊重她。”
“我的意思你还没明白。”曲晋明叹了口气说,“我是在提醒你,不能让何晶出事!手术可以慢慢来,但你是科主任,所有的风险你要替她把把关,要想方设法来保护她,明白吗?”
“我明白。”肖程看到绿灯便开始走车,“但我能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对何晶医生这么关照呢?这事可能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您注意到没有啊?”
“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在乎。但你必须做到刚才我说的。”
“可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要我怎么回答你?嗯?”
“会不会是……”肖程犹豫了一下说,“我只是想把大家心里想的说出来,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说吧。”
“她是不是您的女儿啊?”
“太放肆了!”曲晋明这么说,倒也不是真生气。“每个人都有一点自己的秘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还有一件事。”曲晋明这时把身体侧过来,看着肖程问,“过两天,曲兰要回来,如果她真的想和你结婚,你会答应吗?”
“这事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您想让我结,我就结。”
“这是什么话?”曲晋明不解地问,“难道不是你自己的事?”
“婚姻就是那么回事,一起吃饭、睡觉、生孩子。只要合适就行,而我觉得和曲兰在这方面很合适。而且,我能有今天和这事也不无关系。您希望我做女婿,我就做。其实还真没什么选择。”
“这个你可想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曲晋明重新坐正了,看着车窗外面说,“我可不想让女儿嫁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了。”肖程苦笑说。
“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说话倒像个老头子。”
“我这次回来之前就想通了,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其实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神圣。说白了,就是能在一起合法地做爱,生养后代,再加上生活上的相互照顾。如此而已。”
“这话可不像一个年轻人说的。”曲晋明看了看肖程说,“还有什么?”
“最可笑的,就是有人还在拼命寻找那种永远不变的爱情。这是人类最愚昧的地方,您想啊,爱情会有萌芽,会开花结果,那为什么不会枯萎,不会死亡呢?哲学家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那么,爱情不也一样吗?爱过了,就会变成不爱,甚至还会变成仇恨……”
“真是胡说八道。”曲晋明摆了摆手说,“听你的意思,如果曲兰想和你结婚,你也不反对。对吗?”
“是。我别无选择。”这时,肖程已经把车开到酒店门口,等着服务员来拿钥匙。
“要是让你选择呢?”曲晋明看到服务员已经走来,却没有开门下车,继续说,“比如何晶?”
“老师,您是在开玩笑?”肖程愣了愣,一本正经地问。
“不。我一点也不开玩笑。我觉得,你和何医生要比曲兰合适多了。”曲晋明这时一边下车,一边笑着说,“而且,如果你跟她,就不会再说那些废话了,对吗?”
肖程笑了起来,把车钥匙扔给了服务员。
“你笑什么呢?”曲晋明和肖程往酒店大堂走的时候问。
“我笑啊。”肖程想了想说,“笑我自己太笨了,在谈情说爱方面可以说是个十足的菜鸟。”
“嗯,确实有点不开窍。”
当然,肖程笑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笑曲晋明这么个聪明人居然被他的一点小伎俩就给放倒了。曲兰想结婚,他能答应吗?就算她生孩子是个优秀品种,但其他方面不整死自己才怪呢。直接拒绝会对不起老师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和照顾,所以不如说些不负责任的鬼话让他知难而退,效果还真的不错。
尤盛美包了酒店最大的房间,摆了四桌,全是院领导和科主任,还有大学各学院系主任以上的教授。耿山教授也来了,见曲晋明和肖程进来,便主动上前寒暄,又小声问那女孩的手术。
“做了做了,贾主任亲自上台,解决得很圆满。”曲晋明马上回答。
“没发现是前置胎盘吧?”老教授还真执着,偏偏不让曲晋明含糊过关。
“这个我还没问呢。”曲晋明故意大声说,“是,咱也不怕。又不是从前,现在治疗方案很多啊。”
尤盛美则把肖程拉到一边问:“曲院长跟你说过啦?曲兰回来的事。”
“说过了。”
“怎么说的?”
“老师让我慎重考虑。”
“那你怎么考虑啊?”肖程知道曲兰母亲一直是反对这桩婚事的,但现在是什么态度却不得而知,于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是有点奇怪,这么大的事,她却不和我说。还以为在开玩笑呢。”
“她就这脾气,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尤盛美的话里透出一种警告的语气,“反正你得有思想准备。你们也不小了,要办就赶紧办。”
“可我有点担心呢。”肖程发现尤盛美和曲晋明的态度不尽相同,便不得不小心起来。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她这么急着结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啊?”
“什么特殊情况?”
“比如说怀孕。”肖程干脆豁出去说,“她在美国的事,我可不敢打包票。”
“要这样,我也不会答应。”尤盛美倒很通情达理,不但没责怪,还同情起肖程来了,“这不是害你吗?”
“反正我已经跟老师说了,会听从你们的安排。”
“好吧,这事我再和曲院长商量商量。”尤盛美最后说,“反正你放心,我会对你们俩都负责任。”
听到这句话,肖程已经非常满足了。他对这种宴请并不热衷,尤其是向领导敬酒很不在行,于是不一会儿就找个借口溜了出来。从酒店门口要了出租,直奔医院。
肖程一方面是对病人不放心,怕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二是想知道何晶对自己婚姻的态度,赞同还是反对?如果赞同,那是出于什么心理?事不关己还是无奈?如果反对,又是什么理由?
刚到妇产科病区门前,就看到有个扛摄像机的人在和门卫争吵。肖程想快步走进去,却听门卫叫:“肖主任,他们要采访何晶医生,让不让进啊?”
肖程只好停下来问:“什么事?”一个拿话筒的女人大概听说是主任,立刻走到肖程面前说:“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有人报料,老教授耿山出现严重误诊,是被一个叫何晶的进修医生发现的。有没这回事啊?”
肖程很意外,也很棘手。教授误诊可是个大新闻。如果回答“是”,这可涉及到老教授的名声。如果否认,医院的信誉怎么办?现在人家问题已经提出,镜头正对准了自己,就是不回答,你的表情也会说明一切。但肖程对记者也很了解,别看他们在电视上通今博古,什么都知道,其实是后台有人在往他们的耳麦里念着文章呢,聪明一点的也只是事先做了点功课而已。
“知道什么叫误诊吗?”肖程微笑着问。
“误诊谁不懂啊。”那记者也笑着说,“就是把病给看错了。”
“好,那我问你。如果有个人对医生说,他打了个喷嚏,但没说发烧咳嗽,隐瞒了所有感冒症状,医生说他没病,算是误诊吗?”
“你是说,那个病人向教授隐瞒了病情,才导致教授无法正确诊断?”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肖程一边说,一边想,“手术刚做完不到两小时,消息就传到电视台,肯定是医院内部人干的。那是谁呢?”
“那您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呢?”
“那好。正好借你们电视台做点科普宣传。”肖程清了清嗓子说,“妊娠过程中有一个非常凶险的并发症,叫前置胎盘。发生率在千分之四到六之间。中期B超检查时,与妊娠中的另一个正常现象,即胎盘的前置状态一致,所以通常要在32周或更晚时才能对前置胎盘进行确诊。但有一个情况例外,就是阴道无痛出血。在这个病例中,病人恰巧隐瞒了这一点,所以导致教授诊断出现了误差。”
“病人为什么要隐瞒呢?”女记者很不甘心地追问。
“我不是病人,所以只能猜测了。”肖程这时轻松起来,“当时教授是示范性教学查房,人很多,不少是年轻的男医生。而病人却是个年轻女孩,可能担心说出来后大家都来检查,这种心理我们可以理解,事实上我们也经常遇到。”
“但是,为什么老教授没发现,却被一个县级医院来的进修医生发现了呢?”女记者显然很有经验,一点也不放松。
“这个嘛,只能说明何晶医生更仔细,对现在年轻人的生活了解更多吧。”肖程并不感到为难道,“比如说,现在社会比较宽容,非意愿怀孕的情况很多,不少女孩对人流的危害性却知道得很少。而多次人流正是前置胎盘的罪魁祸首,这一点,何晶医生显然比老教授更清楚。所以,你刚才的问题并不奇怪。”
“照您这么说,老教授不算误诊了?”
“应该是。根据不同的症状,做出不同的诊断,这很正常。”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建两份病历呢?”女记者冷笑着问,“根据常识,病人转科室治疗时,病历必须同时转过去,可这个病人却有两本病历,又是为了什么呢?”
肖程发现还是低估了电视台的记者,“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肖程只好说,“但我可以问一下,然后把情况打电话告诉你,可以吗?”
“这个就不用了。”女记者诡秘地跟她的同事眨了一下眼睛说,“您作为第一产科的主任,还亲自上台做了手术,可对这样的低级问题却回答不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谢谢您的合作,再见,肖主任。”
记者们迅速撤走,让肖程有些意外,但还是为何晶挡了驾而高兴。回到病房,见病人还未完全清醒,头偏向一侧去枕平卧,何晶正教朱爱萍在病人的足三里处做针刺呢。
肖程知道这是在帮助病人排气,却故意问:“起什么作用呢?”
何晶正要回答,朱爱萍却笑着说:“何医生别说。”
“为什么呀?”何晶不解地看着朱爱萍问。
朱爱萍却咬着何晶的耳朵说:“你以为他连这个也不懂呀,人家是没话找话,你说出来就没劲了。逗他。”
虽然她们声音很低,可肖程却听得清楚,便笑着说:“想逗我啊。”
“您可是主任,我们哪儿敢啊。”朱爱萍也笑着说,“除了眼下做的,还可以肌注新斯的明,和用松节油热敷。肖主任再教教我们别的办法啊。”
何晶便笑着说:“不让我说,你却卖弄起来,不是存心想和肖主任多说几句吧?”
朱爱萍大笑:“就是就是!原来何医生并不傻啊!”
听着她们的对话,肖程也跟着开心起来。这种感觉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在安德森的小组,美国人之间经常会开玩笑,对中国人却很严肃。
对面前的两个女人,肖程都很欣赏。朱爱萍在医术上不如何晶,但她漂亮、随和、开放,和美国的年轻姑娘差不多。何晶长得也不错,但不如朱爱萍那样容易亲近,让她进科研组都不要进,是不是太傻了?
肖程这么想着,就听到病人放了个很响的屁,何晶和朱爱萍都高兴得拍起手来。
“还真是立竿见影啊!”朱爱萍开心地说。
这时,病人的男友走了进来,肖程便对他说:“术后6小时可是关键时刻,病人醒来如果口干,可以漱漱口,但不要喝下去。”
那男人却不高兴地说:“护士不知道吗?”
肖程说:“护士当然知道,但你也该懂点常识。”
“我不懂常识吗?”那男人敏感起来。
朱爱萍毫不客气地教训道:“你要是懂常识,就不会出这种事啦!”
那男人便怏怏地走了出去。
何晶冲朱爱萍笑笑说:“你真厉害。”
“对这种人就得厉害点。”朱爱萍说着,又看着肖程问,“您是不是认为,我对病人家属的态度不好啊?”
“是。”肖程点点头,“话是对的,但口气还是要温和点儿。”
“对这种人,就是温和不起来啊。”
“那就尽量吧。”肖程说完又看着何晶问:“刚才电视台的人来找你,知道吗?”
“知道啊。”何晶说,“我可不想接受采访。”
“我正想和你说说这事。”肖程随后又对朱爱萍说,“帮何医生看一下病人,行吗?”
“去吧去吧,不用着急,我待这儿不走。”朱爱萍爽快道。
“什么事?”何晶跟着肖程走出病房问。
肖程却等走进自己办公室才说:“我先说件私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何晶却说:“您的私事告诉我,合适吗?”
“你也坐下吧。”肖程让何晶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何晶坐下并笑了起来:“嗯,那你说吧。”
“我和曲院长的女儿本来有婚约,但实际上我从美国回来前我们已经分手,可这两天突然说要回来和我结婚,你说,我怎么办?”
“那就结呗。”何晶马上回答。
“可有些事你不知道。”
“您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啊?”“她跟我的导师有一腿。”肖程说着就做了个很无奈的手势。
“那又怎么样?现在哪个女人在结婚前没有那种事啊?”何晶口气很真诚,“您难道很在乎这个?”
“看来,你并不保守。”
“我为什么要保守啊?”
“可我不爱她。”肖程用手指撑着前额,苦笑了一声说。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何晶看着肖程,过了一会儿问,“肖主任,您会爱一个女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肖程有点不解。
“总觉得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事业,不会把感情太当回事,对吗?”
“也许吧。但很可能是没有遇到值得我去爱的人。”
“从来没有吗?”
“至少是过去没有。”
“好啦,我总觉得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谈这个问题有点不合适。”何晶看了看表说,“您刚才说什么电视台,什么事啊。”
“是这样。”肖程坐正了身体说,“不知谁给电视台报的料,说老教授误诊,是被你发现的。”
何晶吃惊道:“怎么能这么说?”
“实际上也就是这么回事。”肖程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如果你不跟曲院长说,贾医生就可能按中期引产做手术,很容易导致子宫破裂。”
“那他在手术前,不会再检查吗?”
“教授已经作出诊断,除非特殊情况,下级医生都不会再做检查。”
“这倒也是。那怎么办?我是说,电视台如果报道出去,教授会怎么想?”
“现在已经不只是教授的事,记者连转科换病历都知道,细究下来,可是曲院长的责任。”
何晶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事你不用发愁。”肖程想了想说,“你知道,我怎么会唱粤语歌吗?”
何晶茫然地摇摇头。
“两年前,我们做了一例宫腔镜手术,失败了。病人的父亲是香港人,也是位医生,他拿了临床路径找院长理论,说我们在程序上有错误。但这个错误和手术没关系。”
“那怎么办?”
“这就需要进行沟通。病人的父亲说的是英语,我发现中国人用英语谈话没问题,但感情交流却不如美国人,就想用香港话去谈。可我一句都讲不了,周围也没会说粤语的朋友。这时,有人建议唱歌,唱粤语歌。上回我唱的《香水有毒》就是那时学的,一天要唱上百遍呢。”
“怪不得你唱得这么好。”何晶又笑了起来。
“咱们这件事也需要勾通。”肖程却很认真地说。
“那跟谁勾通呢?跟电视台吗?”
“是啊。”肖程点点头说,“你去电视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建立起彼此的信任,然后再和他们商量,最好是让他们一方面有新闻可报,一方面也不损害医生和医院的名誉。当然,这需要征求曲院长的意见,如果你同意,我这就去跟他谈。”
“也只能这样了。”何晶想了想才说,“保护名誉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们好好回想一下,就这个病例,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得不周全,甚至是错的。”肖程说着,就准备记录。
“其实,手术下来后,我也正想这事呢。”
“好啊,你发现我们有失误吗?除了贾医生采用粗暴手段剥离胎盘,在我们接手后,有什么做得欠缺或不够的地方吗?”
“肖主任,有的事我也是事后才想清楚的。但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何晶这时避开肖程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说。
“嗨,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吧。”
“我觉得,在病人发生失血性休克后,贾医生决定切除病人子宫的决定是对的。”何晶抬起头,小心地看了肖程一眼,咬了咬牙才继续说,“而您在这个时候要我主刀,并做子宫动脉结扎,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又怎么样?”
“作为科主任,您不应该这么做。”何晶说着,就大胆地看着肖程,继续说,“因为您这么做,并不是从病人的安全考虑,只是想给我有一个主刀的机会,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