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白荷在处置室说笑话:“命运就像强暴,反抗不了就干脆学会享受。工作就像轮奸,你不行就让别人上。生活就像自慰,得靠自己双手来解决。工资就像例假,一月不来你就傻眼。”
大家都笑,朱爱萍心里却猛地一颤:她例假整整一个月没来了。
当然,现在来看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肖程根本没戏,人家未婚妻曲兰回来了,与赵新重归于好不失为上策。
虽然妊娠异常和节日没什么关系,但奇怪的是这几天收治的病人确实很少,许多病人都赶在放假前出院了,所以朱爱萍的夜班相对要轻松许多。
她先去看了看2床,发现体温已经降到正常范围。因为出血较多,病人脸色苍白,也没精神。她的老公是个二级医院的外科大夫,见朱爱萍过来,就讨论起发热问题。
“我倒不认为发热是剖宫产的禁忌症。”那个年轻的外科医生说,“血象又正常,抗炎和剖宫产术可以同时进行嘛。如果时间拖长了,引起胎儿窘迫,风险是不是更大了?”
“但我们有规定,24小时内,如果两次体温都在37度5以上,是不能手术的。”朱爱萍机械地回答。
“这种规定也太呆板了。”那家属不屑道,“术前半小时应用抗生素,术中可以用双氧水和碘伏液局部冲洗啊。如果你们怕担当责任,我可以签字写清楚啊。”
朱爱萍笑笑没再说话,那种不是做产科的同行是病人家属中最难对付的,他们往往说得头头是道,并且还真的敢做担保,但如果出事,他们又会问:这里谁是医生啊?
“这个2床可得格外小心。不仅是因为葡萄胎不到两年就怀孕,而且结婚前还做过四次人流。而后面一种情况是病人偷偷对何晶说的,她老公根本不知道。”朱爱萍心里这么想着,走出了病房。
回到医生办公室,朱爱萍打开电脑,想看看医院网上“我爱我院”有什么新的照片。这是一个没有限制的消遣栏目,每天都有人把属于“新”、“奇”、“怪”的东西贴上去,以博一笑。但这一回朱爱萍可笑不出来了,因为刚点开首页就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并排躺在病床上,照片很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何晶和赵新。下面还有一行说明:“本院某科室上班艳照”。
“谁这么缺德!”
朱爱萍以为是护士白荷恶作剧,就找了去,不料人家发了毒誓坚决否认。晚上和何晶做了一例前置胎盘。手动剥离胎盘时太紧张,下台后发现内衣都湿透了。看看快到午夜病房没什么事,朱爱萍就准备冲个热水澡再到值班室休息。不料刚拿了换洗衣服出来,就见一个男人挡住她的去路。
“朱医生您好,想和您聊聊。”那人扶了扶无框眼镜说。
“病人有事吗?”
“不是病人的事。”
“那就等明天吧。”朱爱萍以为是病人家属。病房里经常会有这种人,因为闲得无聊就找漂亮的女医生消磨时光,便不打算理睬,“对不起,我现在有事。”
“为什么不看看‘我爱我院’里的那张照片呢?”那人却不动声色说。
朱爱萍听了一愣,仔细打量着对方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一张照片。”那人还是平和地说,“不过,反映了医生无良的作风和医院管理的混乱,据说作者就是您,朱爱萍女士。”
“你是什么人?”朱爱萍看看空无一人的过道,有些紧张地问。
“放心,我不是坏人。”那人笑了笑说,“这儿说话不方便,去医生办公室行吗?我刚看了,那儿没人。”
“有事就在这儿说吧。”朱爱萍觉得还是过道比较保险,经常有护士出现。就问,“照片是你干的,对吗?”
“是我干的。”那人点点头说,“我还准备再发一张,是你外婆和你亲生儿子在一起的照片。”
“你胡说什么?”朱爱萍又一怔,压低了声音,并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我从来没生过孩子。”
“好吧,但这事不会由你说了算,除了照片,我还有一张亲子鉴定。受检的是你和那个弱智儿,你们的DNA分型……”
“住口!”朱爱萍小声打断道,“你先去办公室,我一会儿过来。”
“遵命。”那人得意地笑了笑,便走开了。
朱爱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如果说,何晶和赵新在一起的那张照片还可以用“开个玩笑”来解释,但那个弱智儿的出现,却会影响到她的整个命运。
但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个人的动机。这么晚了来找,肯定是精心策划好的。是想敲诈钱财吗?还是想猎色?仔细想想,似乎都不像。如果是前者,应该不会亲自来找,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性侵犯也不大可能,这种外表长得还可以而精神也很正常的人不可能在病区做这种傻事。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朱爱萍一边想,一边把衣服重新放回更衣室,又把一支防身用的小号喷雾器藏在口袋里。
“你不用害怕。”等朱爱萍走进医生办公室,那人看了看她插在口袋里的双手说,“我姓魏,是个律师,这是我的名片。”
朱爱萍看也不看:“这么晚了,有事吗?”
“能关起来吗?”那律师指指朱爱萍身边开着的门说,“最好别让人听见。”
“现在没人,有什么就快说。”
“好吧,我就直说了。”那律师收起名片道,“我要拿到41床病历的复印件,和一张你亲笔写的证明,证明你和肖程医生那天确实在丽都医院参加会诊,并在接到电话后回到科室的时间。不过你不用担心,病历的复印件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说明它的来历,而那张证明也不一定会真的使用。我会保护你的。”
41床就是因为胎膜早破而导致胎儿死亡的病人。朱爱萍听到这儿,便知道这是患方在为打医疗官司做准备呢。不由得放下心来说:“病历已经列入专用,我只是个进修医生,没有资格拿到手,就算是能看到,也不可能去复印。至于你说的证明,其实到时候可以要求调看病区入口的录像,上面有所有进出人员的时间,何必让我为难呢?”
那律师冷笑了一声说:“录像的事我打听过了。保卫科说,节日期间的监视设备在维修,可能不全。显然他们是有所防备了。至于病历的复印,我相信你有办法。否则,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打听你的个人隐私了。”
“你这样做,不觉得很卑鄙吗?”朱爱萍恼火地说。
“我知道很卑鄙,但为了打赢官司,我必须不择手段。”那律师却笑着说,“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叫敬业。”
“流氓!”朱爱萍不由得骂了起来。
“你的愤怒我很能理解。”那律师丝毫不受朱爱萍情绪的影响,仍然语气平淡地说,“我在三天之内必须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发的那张照片,我会设法删除,但如果你不帮忙,我会让所有的人,当然不只是大学医院,还有丽都医院的人都知道你的过去,还有那可怜的孩子。”
“可我真的做不到。”朱爱萍决定换一种方法,做出无奈和困惑的表情,“你当然知道,我并不负责41床啊。”
“这是你的事。”那人的眼睛却变得十分冷酷,“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不要后悔。再说一遍,只有三天。现在你可以去洗澡了。”
等那人走后,朱爱萍颓唐地坐了下来。她觉得特别委屈,因为那个死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当然,曾经希望何晶出点乱子,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似乎是报应,但也不至于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
不过,当她冷静下来后,发现事情并不太糟糕。首先,她觉得那个人虽然采取了威胁的手段,但也可以理解。如果换了她,可能也会这么做呢。其次,弄个病历的复印件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是何晶负责的病人,她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病历会在将来的诉讼中起多大作用,所以不会列入保密范围。再说,病历本来就应该公开嘛。至于那个证明,那律师也说了,可能并不会真正使用,可以作证的渠道多着呢。
朱爱萍这么一想,也就轻松了许多,对自己说:“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时候再说吧。”
朱爱萍把赵新叫到值班室,原来想说说律师的事,不料一见面,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然后就折腾起来……
朱爱萍值的是夜白连班,24小时不能离开病房,每个星期会轮到一次。平时,医生们会在夜里抓住每个空隙休息,以保证第二天的精力。可这天晚上,不知是因为需要发泄,还是多日不做了,可把朱爱萍给累坏了。
上午有两台手术,都是前置胎盘,赵新上麻醉。第一台由朱爱萍主刀,运气很好,胎盘植入不深,面积也很小,朱爱萍只用手指碰了一下,就整个儿下来了。但何晶主刀的第二台就不那么顺利了。胎儿娩出后,出现了产科医生最不想看到的情景:找不着子宫壁与胎盘边缘可分离的界线,说明胎盘是完全性植入。而偏偏在这时,朱爱萍开始犯困了。
在宫壁注射了益母草注射液后,何晶一边让护士开动吸吮器清理积液,一边注视着出血量。
“要结扎上行支吗?”朱爱萍希望尽快结束手术,有些着急地问。
“不,先做子宫按摩。你来吧。”何晶并没注意到朱爱萍的状态,只想让她多个实践的机会。
朱爱萍把手伸进腹腔,开始按摩子宫,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而这时,何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吸吮器,检查有没有上次葡萄胎残留下来的水泡胎块,如果有的话,必须送病检,以确定有无恶变的可能。
“你最好用纱布局部压迫止血,然后缝扎出血点。”何晶扫了一眼朱爱萍说。
“是……缝扎出血点。”朱爱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向护士伸出手,接了一块纱布。
“你怎么了?”何晶担心地问,“不舒服?”
“不,我没什么呀。”朱爱萍咬了咬嘴唇,强打起精神说,“我在找出血点呢。”
这时,吸吮器的声音有了一点变化,管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何晶一看,果然发现了水泡胎块,立刻弄出来,交给了巡回护士。何晶又开始专注于手术视野,与朱爱萍轮流做起了缝扎。
这台手术做了将近三个小时,朱爱萍好不容易熬到剪断肠线,切口已经缝合了。
“好啦。”何晶松了口气对器械护士说,“最后一次清点。”
器械护士便和另一个护士对照着清单检查起来:“剪刀3把,止血钳16把,组织钳5把,拉钩5个,镊子4把,缝针6个,刀柄1把,止血垫6块……”
这时,赵新走到朱爱萍身边,小声说:“你也太过分了,一直在打瞌睡。”
朱爱萍却瞪了赵新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赵新便赶紧走到一边。器械护士向何晶报告:“器械核对无误。纱布8块,一块不少。”
何晶却没按规矩向护士们表示感谢,呆呆地想着什么。
“喂,你怎么了?”朱爱萍冲着何晶扬扬头说,“手术结束啦!”
何晶却问:“关腹前,你检查过了吗?”
“嗨,器械、纱布一样不少,你担心什么?”
“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可又想不起来。”何晶充满了困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