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床的家属匆匆来找何晶,说:“医生,我老婆痛得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何晶立刻赶了过去,看到病人额上全是汗,一个护士正在向病人解释:“这是排恶露,排出来越早对你身体恢复越有利。你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
无论顺产还是剖宫产,开头几天为了排恶露,护士会死劲按压产妇的肚子,这时会很不舒服甚至疼痛,特别是牵动到切口时,死去活来的感觉都会有。于是何晶并不担心,安慰了几句就走开了。
可不一会儿,那家属又找来说:“肯定有问题。我也是医生,如果是正常的疼痛,我能看出来。”何晶想起上次手术时的不祥之感,就约了B超。那医生看着图像说:“回声不太正常。这儿有一个大约70乘15毫米的强回声层,而且后方衰减特别严重,不像是人体器官。”
那家属也在一边看着说:“会不会是血肿?那会引起剧烈疼痛。”
“血肿?”B超医生又看了一遍,疑惑地皱起眉头。
那家属便说:“不用想了,肯定是手术时操作不当,止血不彻底。”
做B超的医生立刻反驳道:“如果是血肿,反光应该比较低,可现在密度很高啊。”
“那该是什么呢?”那家属也拿不定主意了。
何晶一直没说话,等到B超医生从病房出来,才跟上去问:“是不是体外异物?”
那医生就笑笑说:“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刚才当着病人家属的面不便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何晶紧张起来,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妈妈听了她说的情况,提醒说:“是不是把纱布遗忘在腹腔里了?”
“纱布?”何晶大吃一惊。
“如果真是纱布,过几天会在超声中发现包块,这时会有飘带样回声增强的光带,其周围是液性暗区。基本就可以确诊。”妈妈在电话里接着说,“体内异物必须尽快取出,否则有可能引起大面积感染。”
“可在下台前我反复清点过,纱布一块也没有少啊!”
“那就想想,是不是在清点时出了差错?”
何晶挂了电话,立刻去手术室要那台手术的清单,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纱布8块”。她努力回忆着一块块的用途:“塞产道1块,缝筋膜前用了3块,缝皮时用了1块,这就是5块了,清宫时没用,还剩下2块干净的,一共是7块。那还有一块去了哪儿呢?噢,对了,想起来了,还有一块是用来包病检……”不过,何晶想到这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全身冒出冷汗。“会不会?会不会是巡回护士自己带来的纱布包了病检,而台上的那一块却忘在病人腹腔里了?”
她匆匆找到送病检的护士,那护士笑着说:“何医生,你是在考我吧?台上的纱布我敢拿吗?我是按规定自己带来的。”
何晶一愣,立刻给朱爱萍打了个电话。她一听,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可是医疗事故啊!”朱爱萍脸都白了,又狠命道,“这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那怎么办?”
“没什么好说的。”朱爱萍果断道,“就说是切口感染,做个扩创。时间选在下班后,这样就可以按急诊手术处理,悄悄把纱布取出来。”
何晶听了犹豫不决。
“哎呀,你还在考虑什么啊?”朱爱萍着急地说,“我倒无所谓,你可是主刀医生,要负全责!”朱爱萍说到这儿停了停,又说,“以前我们一个主任,和这情况差不多,就因为一块纱布的事辞了职,现在只好给人家卖针管。要不这样,这事你别管了,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一切由我来处理,你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不,这可不行!”何晶坚决反对。
“那你说个行的我听听!”朱爱萍口气也没商量,并给赵新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过来。
这时,她们正站在通往观摩室的过道里,周围没有人,只有几张备用的病床,以及医生们为了休息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废弃床垫。
赵新很快就到了,听何晶说了情况,一声不吭。
“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主任汇报一下。”何晶最后说。
“然后呢?”朱爱萍坐到床垫上,盘起腿问,“然后分析原因,最后终于发现,原来是我因为太累了,在清宫时把纱布忘了取出来。是吗?”
“这么说,你想起来了?”何晶立刻问。
“这还用想吗?”朱爱萍冷笑了一声说,“你用的几块,全都有了着落,剩下的不就是我吗?”
“我也想起来了。”赵新这时才看着朱爱萍说,“你在清理宫腔时,何医生正盯着吸吮器里的残留胎块呢。那会儿,你都在打瞌睡了。”
“那又怎么样,主刀不是我,最后被处分的还是何晶。”朱爱萍满不在乎说,“我顶多是个陪绑。”
何晶知道朱爱萍说的是实情,但是说:“谎报病情,做虚假手术可是更大的错误啊!”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肖主任或魏主任一起拖下水,你才甘心?”朱爱萍看着何晶问。
“这话怎么说?”何晶不解地看着朱爱萍,“我只是说要向领导汇报。”
“汇报以后呢?”朱爱萍又冷笑着说,“就广而告之?公开赔礼道歉?还是让领导替你隐瞒下来?”
何晶叹了口气,她知道,大凡医院出了这种事,肯定是不愿意张扬出去。也不会及时处理,要等一切都平息后才会算账。糟糕的是,不仅惹出事故的医生会受处分,科主任也会受牵连。
朱爱萍见何晶不说话,便接着说:“所以说呢,你汇报后,除非科主任想自裁,否则只会把事故隐瞒下来。到时候还是和我设想的一样,找个借口把纱布取出来。但你想过没有,你这是在逼着他们犯错误呢。”
赵新听了也说:“是啊,我看领导对你都不错,就别让他们操心了。责任还是我们担下来。”
听了他们这么一说,何晶开始动摇了。
“这样吧。”赵新想了想说,“今天一下班,魏主任要陪院长去省院,肖主任一般不会进手术室,朱爱萍正好又是夜班,我们在总值班上班前就把手术做完了,怎么样?”
何晶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又问:“那手术室的护士怎么办?”
“这个很好解决。”朱爱萍笑笑说,“先别说手术,只是检查。那会儿正是交接班,她们巴不得闲着呢。”
事也凑巧,2床的家属自以为是,一口咬定老婆的伤口有问题,要护长通知医生认真检查。何晶听了就向肖程作了汇报,肖程要她酌情处理,并注意不要妨碍别的手术。于是她就写了手术申请单,但时间却空着,这也符合惯常的规定。
赵新算好时间把病人推到手术室做了麻醉。朱爱萍略微提前上班去洗手,等何晶和朱爱萍上台时,手术室里一个护士都没有。
没过几分钟,何晶就用一把无齿卵圆钳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已经蘸满了血的纱布从病人腹腔中夹出来。她仔细检查着上面的淤血点,发现竟然有点不同寻常。
“怎么了?”朱爱萍听到脚步声,示意何晶立刻把纱布扔进垃圾筒,并小声催促道,“还不赶紧!”
“可我发现……”何晶却把视线转向病人腹腔,仔细看了说,“哪来这么多腹水啊?”
朱爱萍一边把纱布抢过来扔掉,一边说:“什么大惊小怪,有点腹水很正常。缝合吧。”
“可颜色也不对啊。”何晶把手伸进腹腔,过了会儿才说,“卵巢好像有问题。”
这时,两个护士跑进来。其中一个问:“是我们来迟了,还是手术提前?”
朱爱萍摇摇头:“没关系,就是把切口重新处理一下。”
何晶则对护士说:“麻烦你,请肖主任马上来一下。”
那护士立刻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