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有一位诗人写一首诗,他大大地骂亚当同夏娃,说他们在这样快活的世界里,还不肯少吃一种果子,弄得人类将永远永远要吃那吃不尽的苦处。
居然有一个无聊的人将这首无聊的诗译成了某一种文字,刊在那某一个王国的一个无聊的报上。
这报的销路并不很好,但是在某一个咖啡店里,居然被一个有钱的寡妇看到了;她一时高兴,写了一封信给那家报馆,问这首诗是从哪儿译来的。
这位寡妇是有名的,报馆对于她的信,当然是非常重视,于是写信问译的人,译的人就回了一封信,说是从作者的原稿里面译出来的,并且介绍了那位作者的生活与住址。
也不知道是什么冲动驱使了那个寡妇,她会又写一封信给作者,上面介绍了她自己,后来她说,她愿意供给他,像上帝供给亚当夏娃般的供给他,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向她求爱。
这位诗人奇怪起来,其实谁都要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件特别的事情?这样的事情,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见过,书籍里也从来没有同这样相仿的记载,真是使人奇怪得没有法子相信。
但是,尽管是他不相信,然而她为什么要来骗他? 即使不是“她”,而是“他”,骗他又有什么用? 现在他们二国又不是敌对的时候,即使是,连报纸都不看的他,骗了去又有什么用处? 而且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强壮? 美丽? ……这些条件他并不十分具备。他左右的想,觉得没有一个理由可以寻出,说明她这个举动会对于他有利或有害。他于是到翻译他诗的那个人地方去问,那位翻译的人也觉得奇怪,不过很肯定的说,这于他是有害的,这有害,并不是那位有名的寡妇要加害于他,而是他一定要被害的,因为这个有名的寡妇是以神秘性出名的,没有一个见她的人不为她颠倒,十二分情愿的在她魔性美下面死去。他于是又讲了几个故事,不,简直是神话,说她本来是一个山边的女孩,被一个王爷看中,用尽了方法向她求爱,但是当她允许他婚约后,一直到结婚那一天,新娘还没有到来,新郎一连快活得晕倒好几次,等到新娘到了,他一晕就不复醒,于是她就做了寡妇! 这个消息传到了世界各国,于是世界有名的人物都想见她,但是她都不愿意见,只见了一个最有权威的画家,这位画家是足有五百次的请求才被允许让他来画她一张速写; 但自从他画了这张速写以后,他竟不会作别的画,这样不到一年,他就死去了。此后,前前后后,青年人为她死去的不知多少,老年人为她颠倒的也有,前代的国王就因为想她而得肺病死的,现在的王,在他母亲的照顾之下,还没有同她见过,尽管算起来她是他的婶母,然而见了以后,一切的危险是没有法子避免的。
这种带诗意的浪漫性的故事,不但没有劝阻了这个诗人,反而使他增加了去的决心。于是他写一封信给那位寡妇说一切都愿意接受,只要她立刻寄二份盘费来,因为他细细的打算过,如果是骗他呢,他可以立刻回到故乡去。
不久,比二份还要多的盘费果然到了,于是他就离开那早就住厌了的地方。
路上,他兴奋得很,有时候甚至于一个人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个寡妇真傻,为什么不提出:“不许向任何女子求爱”呢?有时候他对着镜子照照,他觉得乐园一实现,生活一好,人就会白胖起来,强壮起来,那时候,求爱的条件什么不全?全国的女子都会来爱我,我有十二分资格来向任何女子求爱,为什么一定要向你求爱呢?他越想越觉得可笑! 他越觉得可笑,越觉得他前首诗是真理,亚当夏娃真是该骂,任何果子都有,任何果子都可以向上帝要求,偏偏要吃那禁果。
旅程开始的时候,他就有电报打去,所以当他到了那儿,已经有人按照他的船,他的舱,拿着寡妇亲笔的信来接他。
于是就进了王宫一般的建筑。
在会客室约等了十五分钟,仆人告诉他,主人请他进去;他于是又跟着到里面。
许多男子,庄严地坐在那里,他一进来,一个神一般的女人刚从套间里出来,他想定了这就是那位有名的寡妇了。
——是的,美极了! 然而这只是神的美,因为庄严的成分比美的成分要多,不,也许这种庄严就是美吧! ——他失措地想。
“就是你么?先生?”活像是上帝的声音,他点了点头。
——简直是神,我怎么会去向她求爱?——他失措地又想。
“这几位都是这里最有名的律师。”简直是上帝的声音。
——然而,律师? ——他失措地又想。
“这位太太愿意像上帝供给亚当夏娃般的供给你,但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不能向她求爱,你是不是赞成的。”律师中的一位说。
“是的!”他失措地说。
“所谓求爱,不单单是言语上,连行动上也应负责的。”律师中又一位说。
“自然啦!”他失措地又说。
“如果你犯约了怎么样?”律师中又一位说。
“随便怎么样!”他失措地又说。
“死!”律师中又一位说!
“死?”他失措地问。
“是的,随便怎么死。”律师中又一位说。
“自杀?”他失措地又问。
“可以。”律师中又一位说。
“叫别人开枪?”他失措地又问。
“随便你叫谁执行。”律师中又一位说。
“你赞成不赞成?”律师中又一位问。
“好! 好!”他失措地赞成。
“………”
于是,一张合同从又一个律师身上拿出来; 于是,他读了一遍,每个律师又都读了一遍;于是,他签了字,每个律师又都签了字。
这样,乐园般的生活就开始了。
律师一个个都同他拉手,一个个都向他行礼,一个个都出去 了。
他的眼睛刚送走了律师,回过了便立刻感到特别,因为那副神一般庄严的面孔,已经完全改掉了;慈爱地走过来,招呼他坐下,于是仆人捧上了银盘,她问他爱吃咖啡,还是红茶?是葡萄酒,还是香槟? 慈爱得像他母亲,语调尤其像。
——神,不错的,刚才在天上,现在降到地上,慈爱得像耶稣! ——他失措地想。
一个月,一个月过去了,他过着真是像天堂的生活,他想吃的东西,想看的玩意,想读的书报,只要一个条子给仆人,仆人就会拿给总管般的人,不久就会替他办好。
有一个翻译跟着他,他到处走,到处玩,到处吃,到处交际;然而这个,从第三月起,已经不再是快乐的事情,起初,一件一件新奇的事物占据了他的脑筋,然而慢慢,新奇的已经不新奇了。他的脑筋再也逃不出那个神秘的圈套!
在最华丽的娱乐场,在最优美的风景前,他会想到饭厅里的沙发,他会想到紫红色暗淡的灯光; 在最热闹的宴会上,他想起素美的饭菜和静悄悄出着气的咖啡。
于是,他有时候,很早就回家,等着与她一同吃饭,然而她没有回来,他只好一个人吃。于是,他痛苦起来。
这样,他索性不回来了。然而其后一问仆人,偏偏她是回来吃的,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这样,他再也不问到她;然而仆人偏偏又要说起,假如有一封信,他们会说:“这是昨夜沙美太太吃饭时候到的!”不管是否故意。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他躺在床上,像得病似的在痛苦。于是他想,要没有那个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他不会陷于痛苦的。然而尽管他在后悔,美丽的一页终于又在他脑里浮起:
那一天他是到远处去游玩了,很有点累;他洗了一个澡,在坐憩间里看报,然而她进来了,穿得朴素得很,活泼,天真,……
——玛丽亚! 童贞美! ——他失措地想。
“回来了吗?”活像是玛丽亚的声音。
“是的!”他失措地说。
“还打算出去吗?”简直是玛丽亚的声音。
“不了!”他失措地又说。
“那么,我们一同吃饭吧!”
“一同吃饭么?”他荣幸得惊奇起来。
“不好么?我们还是第一次单独地一同吃饭呢!”
吃饭的当儿,她同他谈了许多话;他那时连注意话的意义的本领都失去,因为他已经被这话的声音沉醉了。
——假如是连天的波涛,一听到这样声音,也会静下来的。——他失措地想。
自从进了这个神秘圈套以后,他的生活,像是天堂降到了地狱! 于是再也升不到天堂,只会步步地沉下去了。
他那时从床上跃起,下了决心,决定此后,即使是一个人,也每夜在家里吃饭,不再出去;他想终有一天会重现那甜美的魔境的!
果然,有一天,“剥剥”地敲他的书室的门,她进来了,富丽,华贵……
——克利阿拍脱拉! 皇后! ——他失措地想。
“没有出去吗?”活像克利阿拍脱拉的声音。
“是的!”他失措地说。
“还想出去么?”简直是克利阿拍脱拉的声音。
“不了!”他失措地又说。
于是,饭桌上坐下了;但他所期待的天堂并未重现,她只是草草地吃,一句话也没有说,吃完就走;只留下一句“晚好”的声音,在他耳里一直响到了天亮。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这个痛苦之余,他又各处各地,各色各样的胡玩起来了。他同许多女子玩,他一次次表示爱,然而女子们都爱他了,饭馆,公园,跳舞场,甚至于旅馆,随便他带进,随便他带出。然而他仍旧是一步步沉向地狱去,“早安”时一个笑容,“晚安”时一道光,使他感到一切女子都不是爱情,都没有美了。
也是有意的,新的办法是将许多女子带到自己的家里去,他满以为能给她一点刺激,然而她只是过她的生活,热烈的时候像凤凰一般的飞出去,当然有许多贵族来伴她的;幽静的时候像水仙花一般的耽着,有时候嘴边哼着夜莺一般的声音——而且多半就在他们一大群的隔壁。
无论自己空气是多么甜,当她同许多男子热烈地笑着飞出时,呜的一声汽车会使他立刻颓丧起来,他会感到整个的甜蜜空气都失掉了意义;于是他又痛苦起来。如果她没有出去,有时候她是去睡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使他感到一种空虚,于是尽量地发着声音使他听见,但是,一直到天亮,她在门口叫听差转告马夫备马,这响亮的声音会使他感到是一种晴天的霹雳! 有时候她没有去睡,也许就在隔壁,那低微的琴声,书页声,歌声会比自己周围的话匣子声,无线电声,以及一切的喧声都要响亮。有时候,一点声音没有,忽然发出一声断弦一般的咳声,于是他会像自己咳出血来一般的感到,他想安慰她,看护她,甚至有许多眼泪都在眼眶里等着,要到她面前去流;有时候,她甚至过来,剥剥地敲门,于是乎进来,二三句简单的谈话,喝半口或者一口的香槟,于是又出去了;但留下太阳般的笑容,天使一般的“晚安”,这会使一切东西都显得失色,一切声音不美;这会永远在房内,在任何一角地方荡漾。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为逃避她精神上的胁迫,他拚命用功,读许多哲学的数学的书,而且认识了许多著作家,大学生,教授;于是他满房间里都是书籍杂志,谈话的声音也都是关于深远的哲理,科学的实验,以及美术品的计划,同古古今今文学作品的批评了。
这样,固然他仍是避免不了她的胁迫,但究竟是多一种安慰;每天不是留他的朋友谈到很晚,住在他那儿,就是自己回来得晚,或者是不回来。
忽然,有一天,也不知是偶然还不是偶然: 他同几个朋友到郊外去了一趟,有些倦,所以回来比较早些,大概是十一时左右吧! 到了寝室里,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又起来到书房里去,预备读完一本小说,但正在读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还在念书吗,先生?”是一个侍女。
“是的!”
“沙美太太在喝茶,她问你饿吗? 要请你一同去吃一点。”——呵! 的确有一点饿。——他失措地想。
于是就进了魔宫一般的小巧的房间;丝绒的墙,丝绒的地,丝绒的沙发,丝绒的安乐椅,丝绒般的灯光下是铺着丝绒的桌子。
一个丝绒靠垫从沙发的丝绒背上滑下,披着丝绒的便服的她丝绒般的站起来了。
于是这个丝绒般的空气,已经莫名其妙的将他锻炼成丝绒般的柔弱。
一直到那丝绒的衣袂从丝绒的地面拖了出去,他才带着这个丝绒的影子回到床上。
这样,空虚又开始占据了他的心,以前能安慰他的学问的师友,深夜的长谈,同这次夜谈的空气对照起来,都会失掉了意义。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为要打破这个痛苦,他开始住到旅馆里,用各种方法来麻醉自己,于是他交接了下流的舞女,妓女,喝起凶烈的酒来;然而这也不是一个办法;起初,在烂醉如泥的时候,在妓女身上的时候,他可以死了般的忘去了她,然而慢慢的,连这个都没有效验了,因为他的精神已经够衰弱了。——这样,三个月以后,他就到了病院的床上。
那时,天使般的她常常到病榻旁去看他,她用各种各样的态度,服装,留给他各种各样的空气,有时候像云,有时候像雪,有时候像荷花,有时候像丁香,有时候像凤凰,有时候像画眉,白鸽,有时候像夏天的雨,像冬天的太阳,有时候像春天的雾,有时候像秋天的云霞。
于是,病好了;但是他以后将怎么生活?他从病院再搬到家里,床的周围早就没有她的影子,她又过着自己生活去了。他这时真想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踪迹,她朋友的每个人,每个电话的来源,每封信的内容,然而这如何可以呢?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破这个痛苦的决心,是一个远地旅行的举行; 他携带了一切,到地球的遥远的一头去。
是的,言语改变了,服装改变了,风俗改变了,习惯改变了,气候改变了,然而地球终归还是地球;云是云,雪是雪,花是花,鸟是鸟,夏天的雨不会是冬天的太阳,春天的雾不会是秋天的云霞;而这些,不但是象征着她,而正是她的化身;她给他的印象,已经是一切爱人给他所爱者印象一样了。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了。
拒绝这个痛苦的办法,还是驯服地回到原来的她的住所去。
为摆脱几千次大大小小的痛苦而再现的更甚的痛苦,他深深地感到;只有二种办法可以救他,一种是死,另外一种就是她接受他的爱。
是的,二三个月天堂似的生活后,过的一直是地狱,地狱,他许多次的自拔,结果是越陷越深了;现在,不错的,只有死与她的爱是他的天堂。
于是,有一天;
“我没有法子不爱你,即使是死。这样的死,我现在觉得就是我的天堂,你知道我早就在地狱里了么?”他跪在上帝的面前。
“你觉得亚当和夏娃的过错是免得了么?”活像上帝给亚当的笑容!
“是的,亚当夏娃同我一样,都是人!”
“死!”简直是上帝给亚当的判断!
合同在律师的手中,他在许多律师的面前。
他在选择一种死!
每个律师的眼光都像对他发着声音。
表,在许多人口袋里响着,像在他神经系上爬着。
忽然,一个新的力使他咬紧一下牙齿;
“随便我用什么方法死吗?”
“是的!”活像刽子手的刀光。
“随便我叫谁执行吗?”
“是的!”简直是刽子手的刀光。
“那么,我要选择沙美太太用她的美丽的牙齿将我咬死!”他自己都不相信,会用这样沉毅的态度,这样坚固的声音,这样有力的笑容发出这个不想死的答案。
于是,许多对他发着声音的眼光,都互相地对看了起来。
于是,他被命令退出来了。
于是,许多律师在举行会议了。
于是,沙美夫人又在那魔宫一般的小巧的房间内接见他,丝绒的墙仍是丝绒的墙,丝绒的地仍是丝绒的地。丝绒的沙发仍是丝绒的沙发,丝绒的安乐椅仍是丝绒的安乐椅,丝绒的灯光仍照着丝绒的桌子。
丝绒的沙发弯下,是穿着丝绒便服的她坐下了。
于是,丝绒般的眼光投到他身上,丝绒般的声音进他耳鼓:
“聪敏是聪敏的。然而把死看作天堂的人,为什么有这个不想死的答案?”
“没有别的,因为我真的在爱你……”眼泪与整个的人都在她的脚下了。
“你以为我不会执行死刑么?”丝绒般的笑。
“也许这个死是天堂吧!”
“你是不是不想死?”丝绒般的问。
“是的,为爱你呀!”
“那么,你活下去吧! 难道你不会努力不爱我么?”
“同亚当夏娃一样,我是人!”
合同早已扯碎,他只是在同以前一样的受着罪。
于是,他神经错乱了,他又到了病院的床上。
那时,天使般的她又常常到病榻旁去看他,她用各种各样的态度,服装,留给他各种各样的气候,有时候像夏天的雨,像冬天的太阳,有时候像春天的雾,有时候像秋天的云霞。
病又好了;但是他以后又将怎么生活?他从病院再搬到家里,床的周围早就没有她的影子,她又过着自己生活去了。他这时又在想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踪迹,她朋友的每个人,每个电话的来源,每封信的内容。然而这如何可以呢?
于是他又痛苦起来。
破这个痛苦的决心,使他想起把生活化装在另一种保护色下面;他实行了。
他的生活完全同以前不一样了,书室是永远锁着,衣服,头发再也不修饰了。常常整日整夜不睡觉,整日整夜响着打字机,或者整日整夜不回来。深夜也常常有朋友来找他。
最使沙美夫人希奇的,还不是他浩大的款项的支取,而不见他有什么大的消耗;而是数次在夜里邀请他喝茶,数次约他吃晚饭,都被拒绝了,尤其希奇的是昨天他到了丝绒般的席上,她丝绒一般的招待,会引不起他半丝半毫的注意。
于是,她切想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踪迹,他朋友的每个人,每个电话的来源,每封信的内容,然而怎么能够知道呢?
一直到;
那天,是他出门有五天的那天,一个电话从医院响过来,请她派一个人送一条被子去,说是他被汽车挤得厉害。
她亲自去了。
他在上手术。
他的许多朋友们在着。
他们不理她。
她没有机会理他们。
大家默默地期待着。
他的手术完了,从手术室载到了病室; 医生告诉了他们,但是不许他们进去。
于是,他们租了一间病房住了。
于是,她也租了一间病房住了。
她到了病房里问看护:
“二十四号的病人怎么样啦?”
“手术已经完了,但是恐怕……”
“恐怕?”
“是的……”
她睡不着。
于是,好几次地到二十四号病房外面去。
一点声音都没有。
忽然一个断弦般的咳声。
于是,她像自己咳出血来一般的感到了,她想要安慰他,看护他,甚至有许多眼泪都在眼眶里等着,要到他面前去流。
于是,她闯了进去。
“啊! 你么?”活像上帝的声音。
“是的!”她失措地说。
“我已经越过了亚当夏娃的界限。”简直是上帝的声音。
“你还爱我吗?”
“是的!”这个“是的”以后,他微微地呼着气,但是再不吸了。
“那么……”
忽然,他最后挣扎了一下:
“现在你怎样? ……我要命令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她懂了。
而且比上帝命令还有力地使她服从了,她跪了下去,眼泪让病院的白被单吸进去了。
那火般的空气,已经莫明其妙的,将她锻炼丝绒一般柔弱 了!
(选自《现代》第5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