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晶上夜班，所以没上闹钟。起床时，周惠英已经走了，母亲在和单位的同事通电话，谈一个病人的手术。何晶刷牙时，听到门铃响，开门一看，竟然是曲兰。
“你是不是喜欢肖程啊？”曲兰直截了当问，却看不出有什么恶意。
何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曲兰却大大咧咧道：“说吧，我们是亲姐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对吗？”
“这个……其实……”何晶支吾起来，“他是很优秀，但我真的没往这方面想啊。”
“那就好好想一想，到底爱不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我真的不知道啊。”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曲兰逼着问。
“不知道。”何晶肯定回答。
“好吧，你不知道，可别人都知道。”曲兰皱着眉头道，“老爸已经跟我说开了，要我好好考虑一下和肖程的关系。我想了一夜，决定让给你。趁我现在还没后悔，你就大着胆子去追吧。”说完曲兰就走了。
母亲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所以就问：“你们说的肖程，是不是你的科主任啊？”
“是。”何晶看着母亲，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你吗？”
“好像有一点。”
“那你呢？”
何晶红了脸说：“我是来进修的，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科主任呢？”
“这不是理由。”母亲却摇摇头说，“你每次打电话，都要提到他。肖主任这样，肖主任那样。女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都这样，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事。要真的想明白，可能就不是爱了。”
“那是什么呢？”
“那只是占有了。”
“现在许多人在地上放蜡烛，送上九千朵玫瑰，拿着大喇叭说我爱你，难道不是爱吗？”
“那是表演，是做给别人看的。”母亲笑笑说，“可真正的爱是心心相印，是你知我知，不只是藏在心里的温馨，还有共同的责任。”
何晶还是头一次听母亲说得这么浪漫，这么深刻，又不同凡响。突然，她昨天晚上问母亲的那个问题有了答案。“是的，妈妈还爱着爸爸，爱着曲晋明，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哭出来。
“宝贝，你怎么了？”母亲觉察到什么，问。
“没什么。”何晶立刻装出高兴的样子，说，“今天肖主任要做一例宫内矫治手术，国内还是第一次，您不想去看吗？”
“就是你上次说的宫内左心发育不良？”母亲很感兴趣地问，不过一会儿又说，“今天观摩的人一定很多，会给你爸爸添麻烦，还是算了吧。”
何晶知道母亲这么做很明智，就没有坚持。手术安排在上午十点半进行，肖程和安德森的团队九点就到了。赵新去得更早，他决定不用麻醉护士，而请了他的科主任共同负责术中监测。科主任当然很高兴，因为要不是赵新提议，他顶多只能坐在观摩室的最后一排位置上了。
在曲晋明的坚持下，这台手术采取了“先冷后热”的策略。即一旦成功，就上报中央，大肆宣传。如有意外，则当做没这回事。所以手术室除了增加了一些特殊设备，以及从不同角度多安装了几台摄像设备外，与平时并无异样。观摩手术的人也不多，就一位市局领导和几个相关科室的高级医生。
曲晋明原来没准备在手术前讲话，可到了预定的时间，却不见肖程和安德森进入手术室，便为坐在身边的领导介绍起来。
“胎儿先天性心脏病介入治疗无须切开孕妇子宫及进行胎儿体外循环，因而极大地克服了目前胎儿心脏外科手术所面临的技术瓶颈。”
“我国医生主刀这种手术，还是第一次吗？”有位领导问。
曲晋明正要回答，却见助理匆匆跑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曲晋明马上点了点头，等助理走后，才对领导说：“其实，我们的医生在国外已经参加过多次手术，而且都非常成功。”
观摩室里很安静，曲晋明和领导的对话让何晶听得十分真切。一向逻辑严谨的曲院长这时答非所问，也许别人不会在意，却让何晶十分诧异。不过，还没等她细想，就见安德森和另一位美国医生走了进来，并在主刀和助手的台位上分别站定，安德森说了声：“Thebeginningofsurgery（手术开始）。”计时灯就亮了起来。
主刀医生临时换人并不罕见，但这次由中国医生主刀，美国医生当助手的重大手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却非同寻常，观摩室立刻出现了一阵骚动，人们议论纷纷，领导希望曲晋明做出解释。
曲晋明却一声不吭走了出去，何晶立刻紧紧跟上。肖程还穿着手术衣，双手却捂着脸，低头坐在洗手室里，一动也不动。
“出什么事了？”曲晋明大声问。
肖程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我右手的指头发麻，做不了手术。”
“是太紧张啦？还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曲晋明忙问。
“不。”肖程摇摇头说，“是尺神经损伤。”
“是那天被律师打的？”曲晋明立刻问。
肖程点点头说：“当时没觉得什么，可后来就有了症状。”
何晶呆在那里。她很清楚，如果一个临床医生手指出了问题，就意味着再也不能上台了！想到这里，便“哇”地一声哭起来。
“别这样。”肖程努力装着轻松的样子道。
“你们不想去看看手术吗？”这时曲兰走过来说，“穿刺已经做完了，安德森希望肖程特别注意鞘管对准流出道的操作，这可是手术成功的关键。”
何晶没跟肖程一起回观摩室，一方面是不想让肖程分心，另一方面也想独自安静地想一想：她得郑重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安德森的手术没有任何悬念，非常成功。四个小时后，电视台的直播车破例开进妇产科病区大楼的门前，对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安德森进行了采访。安德森却把肖程拉到自己身边，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并明确表示：虽然肖博士因为手指出现运动性障碍未能上台，但这例手术的成功是他和中国医生共同努力的结果。